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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獸狂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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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獸狂怒

少年果真言出必行,當真幹脆地留下四肢僵硬的李藥袖瀟灑離去,走時還十分體貼地替主人家將門關上。

李藥袖能如何,她只能在木架上無能狂怒。

恰此時,屋中忽而響起一聲有氣無力的呻//吟,方才一路昏睡的杜書生砸吧著嘴悠悠醒了過來。

李藥袖被他好生嚇了一跳,立刻眼觀鼻鼻觀心地趴在木架上裝石頭。

杜書生雙頰瘦削,嘴唇幹裂,他無意識地舔了舔唇,雙目無神地盯著前方許久才擡起雙手看了看。

李藥袖趴得八風不動,小眼神卻悄悄瞥過去,不看不知道一看,只見書生的那雙手傷痕累累,尤其掌心血肉模糊,有的傷口甚至還沒有結痂。他張嘴,喉頭上下咕咚了一下,發出聲艱澀地:“啊……”

他皺皺眉,連著“啊”了好幾聲,才完整地說出一句話:“回家。”

說完他動作遲緩地翻身想下床,卻不想看見了旁邊昏迷的阿杜娘,他呆呆地楞了一下,低頭湊近過去,端詳了好久才如夢初醒般地喚了一聲:“阿……娘?”他遲疑著伸出手推了推她,“阿娘,阿娘,阿娘……”

你輕點,輕點!李藥袖看得眼皮直跳,你娘沒事都要給你推出事了,真是你娘的好大兒哈。

阿杜娘從驚厥中捂著心口被推醒,睜眼瞧見自家阿杜的臉龐楞了一下,扶著阿杜雙臂淚如雨下:“兒啊,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啊!”

杜書生呆呆地望著哽咽的阿杜娘,許久輕輕說了句:“回家了,”他像松了好大一口氣,朝他娘憨憨笑了一笑,“娘,我回家了。”

李藥袖看看阿杜娘又看看杜書生,不由地沮喪垂頭,她也有點兒,想她爹了……

阿杜娘對著兒子抹了會淚,突然想起什麽,拉著阿杜到了擺著石頭獸的木架前。

李藥袖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。

果然,阿杜娘拉著杜書生朝著她直直跪下,雙手合十拜了拜:“兒啊,我和你說多虧咱家的這石頭仙,有它庇佑你才能平安歸來。”她虔誠無比地向著上方的李藥袖倒,“待會再給您買些貢品回來,您發發善心,再保佑我家阿杜能得個好前程,以後我杜家世世代代都供奉您。”

杜書生茫然地看著上方眼若銅鈴的石頭獸,被他娘按著一頭磕了下去。

李藥袖也茫然地看著下方母子二人,頗有些為難,大娘啊,不是我不幫你,你這好大兒看著……不太聰明的亞子呀。

在她腹誹之時,忽覺一絲清醇暖流傳入自己體內,那瞬間雖然聲音極輕但她敏銳地捕捉到了,有什麽仿佛在她體內“哢”地一聲松動了。

好怪哦,不確定再聽聽,這一聽卻了無痕跡再難尋覓。

李藥袖若有所思地看著下方的杜氏母子,一對小小的石耳不由抖了抖。

阿杜娘毫無所覺,杜書生瞳孔卻忽而放大。

李藥袖:“?!”

李藥袖立刻巋然不動,神態安詳地繼續充當一尊慈悲的石頭仙。

阿杜娘拜過架子上的石頭仙,便給阿杜拿了些簡單的飲食,笑對他道:“你先暫且填填肚子,等娘將東西送給王家,回來再給你好好做頓吃的。”

杜書生仍舊在看木架上的石獸,木木應了。

阿杜娘楞了一下,慈愛地將他身上的灰塵拍了拍,溫聲道:“先換身衣裳吧,再好好洗洗,”她說著低頭擦了擦眼角,又笑著擡頭,“看給我兒累的,娘去去就回,在家等著娘啊。”

杜書生這才收回視線,直直看著阿杜娘,許久點了點頭:“好的,娘。”

李藥袖見書生不再看她,悄悄地長舒一口氣,這呆書生看著呆,眼神倒怪嚇人的。

待阿杜娘走後,杜書生看著桌子上的炊餅和水,許久後忽然一把抓了起來滿滿地塞進嘴裏,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。

……

阿杜娘提著綢緞包裹匆匆忙忙出了門,出門還是撞見了田秀娘,田秀娘訝異地看著她,咂舌道:“喲,老姐姐你這是去哪裏?阿杜才回來,你不給他好好張羅點好吃的?”

阿杜娘眼角泛紅,明顯好生哭了一場,她勉強對田秀娘笑笑:“這不家裏也沒好菜,想著趕緊將衣裳送了拿了錢買些酒肉回來。“

田秀見只有阿杜娘一人,又膽子大地伸出個腦袋,盯著她手裏的包裹,小聲說:“好看的。”

田秀娘拍了一下腦袋,厲聲喝道:“好看好看,什麽都好看!”她一把揪起田秀鬢邊那朵嫩黃小花,“我看你人大了,心思野了,整天想著花裏花哨!”

小花被揪起來的那刻,田秀發出聲尖銳淒厲的叫聲,從被嚇呆了的她娘手中狠狠一把奪回小花,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娘,拔腿跑得無影無蹤。

田秀娘緩了許久,才捂住胸口大口喘氣:“反了天了她。”

阿杜娘安撫了一陣田秀娘後才趕在黃昏前將嫁衣送去王府,王夫人帶著女兒好生翻檢了一遍,十分滿意她的繡活,爽快地將剩下的銀子給了阿杜娘。給完銀子後王夫人使了個眼色讓女兒拿著嫁衣先行離開,隨後笑著對阿杜娘說:“聽說杜秀才游學回來了,外頭這麽亂,他還堅持求學,可見以後一定有大出息的。”

提起自己兒子,阿杜娘稍稍不那麽拘束了些,滿是皺眉的臉上露出個欣慰的笑:“托夫人吉言,希望他能再中功名,以後也能說門好親事。”

王夫人眼睛一亮,咳嗽一聲仍就端著財主夫人的架勢喝了口茶,笑容滿面道:“這麽一說杜秀才還沒說親?”她親親熱熱地拉起阿杜娘的手,“你看,我家只有這麽一個掌上明珠,我和老爺眼睛都挑花了也挑不出個合心意的人選,生怕挑錯了半點日後往我兒受了委屈。畢竟這偌大家業,以後都是她們小夫妻二人的,”她清清嗓子說,“我看您啊出身宮闈,見識不凡,養出的杜秀才人品學識在咱這江陽城都是百裏挑一的,您看,要不讓兩小兒相看相看?”

阿杜娘恍恍惚惚地出了王府,迎面差點撞上了個人,定睛一看竟是蹲在王府門旁的田秀。

田秀看她兩手空空出來嘴巴一撇:“阿杜娘是將那好看嫁衣送給他們了嗎?”

阿杜娘下意識應了一句。

田秀面撅嘴道:“那阿杜哥是不是要娶這個王家小姐了?”

“這可不行!”阿杜娘突然擲地有聲地否認,沒好氣地嘟囔道,“我家阿杜可是要繼續考功名的,怎麽能入贅呢,以後他還如何在同窗間做人?不行不行。”

她神思恍惚地說著,也不再管田秀,杵著木拐絮絮叨叨地朝著太平街唯一一家酒樓蹣跚走去。

田秀面色陰沈地看了一眼王家門上的牌匾,冷哼一聲扭頭跑了。

……

太平街推堪司門前,剛將破板車賣出十個銅板的少年全程目睹此景,不由頗覺有趣地笑了笑:“這江陽城倒是有趣。”

“少俠?少俠?”推堪司走出個青衣小廝,連聲喚他,“司長有請少俠廳上用酒,還請少俠隨我來。”

少俠收回視線,將銅板好生放入兜中,順便用力按下聽到吃飯就開始躁動的黑蛇,溫文一笑:“勞煩了。”

推堪司司長陳恒萬萬沒想到,總司竟派了如此年輕的一人前來處理潛龍山一事,待他在酒桌前瞧清少年面龐,若非涵養了得,簡直想拍案而起大喝一聲“胡鬧!”

這少年看模樣最多十六七,身手再是了得也不過拳腳上的功夫,而引氣修行這一道最是耗費時光。從天變到如今,各方異士不過初初涉足此道,別說撒豆成兵這種神乎其神的術法,尋常修士最多也就能吸納靈氣運轉體內,會些引水擒火的本事,再能者就是捉鬼拿妖,但也不過是些不多兇險的小妖。像曾經的大燕京城,如今妖獸魔怪盤踞之地,便是推堪司總司最負盛名的徐徽先生也不敢輕易進入。

陳恒到底年歲在那,勉強維持住從容神情,對少年笑道:“聽聞少俠揭榜無數,真是少年奇才,但這潛龍山非尋常之地,我江陽城中二十餘人都未能……”

“都死了。”少年風輕雲淡道,“入山二十三人,無一生還,皆化為行屍,我親眼所見。”

陳恒大驚,手中的杯子裂成數片。

少年自行斟了杯酒,嘗了一口便皺眉放下,了無趣味道:“我欠你們總司徐徽一個人情,他曾送我一卦,便算兩兩抵消了。”他將遮眼的皮帽向上一擡,露出目如寒星,長眉入鬢的英俊面容,笑道:“不過此行江陽城中的懸賞倒可一接,也倒也不虧便是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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